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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谜巢》剧照。（东方IC/图）

澳大利亚电影工业的位置非常尴尬，尽管政府出台各种措施补贴，但限于本国电影市场有限，很难做大做强。《谜巢》是很明显的例子，这部影片品质和票房均不优秀，中国观众本能地认为它具有好莱坞电影的特征，但它实际上是获得澳大利亚政府补贴的中澳合拍电影。出于营销和推广的需要，澳大利亚发行方也毫不避讳地欢迎这种“误认”。

这恰好证明中国观众对澳大利亚电影工业较为生疏。事实上，澳大利亚的自然景观和技术条件是中国电影“走出去”的理想选择。澳大利亚联邦影视局（Screen Australia）高级投资经理蒂姆·菲利普斯（Tim Phillips）主修法律，熟悉澳大利亚电影工业的发展历史，负责大型、小型电影、电视作品的培育、发行和推广。在访谈中，菲利普斯介绍了澳大利亚的补贴模式，其与好莱坞盘根错节的关系，以及中澳电影合拍的历史。

必须证明“澳大利亚属性”

南方周末：澳大利亚有配额制吗?

蒂姆·菲利普斯：澳大利亚电影不受配额制度保护，但政府提供一些制度和激励措施，以支持和保护国产电影的制作。国产电影长片可以申请“制片人补偿”（the Producer Offset），能获得高达%的补偿金。电视和纪录片也有资格申请，补助额度稍微低一点，上限是%。澳大利亚联邦影视局代表联邦政府负责“制片人补偿”的申请、判定和资金发放。

“制片人补偿”本质上是一种融资机制，确保了澳大利亚制片人的资金来源，从而增强澳大利亚电影公司争取合拍机会的吸引力。“制片人补偿”主要支持主流影片，最大可能地吸引多层次、大规模的观众观看。

南方周末：很多国家都提供电影扶助政策，历史经验表明，如果规则设计得不尽周详，很可能遭到本国或他国的电影公司投机，利用资金时没有意愿，客观上也没有为本国文化做贡献的功效。设计“制片人补偿”期间，是否考虑到这个因素？

蒂姆·菲利普斯：为防止投机，澳大利亚联邦影视局要求申请“制片人补偿”的澳大利亚电影公司必须满足“大量澳大利亚内容”的要求。申请人必须证明该项目具有澳大利亚属性，与之有关联。比如主题和澳大利亚有关，以澳大利亚为背景，澳大利亚人持有版权，制片能够让澳大利亚人获利，开发、制片过程全部或大部分在澳大利亚进行，主要角色由澳大利亚人扮演等。

南方周末：“大量澳洲内容”有细化标准吗？

蒂姆·菲利普斯：我们有严格的确定方法，推出了一个量化的打分系统，上面谈到的那些内容是澳大利亚联邦影视局关心的核心内容，它们都会量化为具体的分数，申请人必须拿到相应分数才能获得申请资格。（注：该机构的一份文档详细列举了评价标准，一个纽约故事被评为“非常不可能通过测试”，但因前期制作地点在澳大利亚等因素，从而可能获得“地点补偿”。）

南方周末：只有澳大利亚联邦影视局这个机构提供电影扶助措施吗？

蒂姆·菲利普斯：“制片人补偿”是电影制片税收补偿的三种方式之一，其主管部门是澳大利亚联邦影视局。另外还有两种税收补偿的方式由通信和艺术部负责，分别是“地点补偿”（theLocation Offset），以及“后期、数字、视觉效果补偿”（thePDV Offset）。在澳大利亚取景，花费超过万澳元（注：约合万人民币），且符合澳洲制片支出要求的费用，其中%可以申请地点补偿。和后期制作、数字和视觉效果有关，在澳大利亚的花费超过万澳元，其中的%可申请“后期、数字、视觉效果补偿”。每个项目仅能申请一种扶助计划。

“一开始就具有全球观众意识”

南方周末：好莱坞对澳大利亚电影市场和电影文化有怎样的影响？

蒂姆·菲利普斯：澳大利亚平均每年制作部电影，这个制作量持续了很多年。近几十年来，在澳大利亚院线上映的合拍长片数量稍有增长，从年代的%增长到年代的%，以及年至年间的%。同期在英国和美国的发行量有所减少，一部澳大利亚电影完成制作后，需要花数年时间才能在美国找到发行机会。

南方周末：面对好莱坞大片在澳大利亚电影市场的饱和式发行，你们有文化焦虑吗？

蒂姆·菲利普斯：澳大利亚是人口非常少的英语国家，所以，我们的电影必须得到美国、英国市场的支持才可能完成制作。近来澳大利亚电影票房表现不错，年的继续上扬得归功于《雄狮》。澳大利亚政府早就预见了澳大利亚电影故事对文化的重要意义，这就是为何诞生澳大利亚联邦影视局这个机构，以投资澳大利亚的电影工业，从而保证澳大利亚人可以看到本土电影。

南方周末：澳大利亚和美国的电影工业具有什么样的关系？

蒂姆·菲利普斯：澳大利亚作为好莱坞的创意人才库，已经有相当长的历史。知名的好莱坞演员，如妮可·基德曼、凯特·布兰切特和休·杰克曼都来自澳大利亚，还有一些幕后创意人才也来自澳大利亚，比如乔治·米勒（注：影片《疯狂的麦克斯：狂暴之路》的导演）、凯瑟琳·马丁。此外，由于美国也是英语市场，对澳大利亚电影来说几乎等同于国内市场，《雄狮》和《血战钢锯岭》都获得了奥斯卡最佳影片提名。和中国不同，澳大利亚和美国之间不存在合拍协议。

南方周末：好莱坞和澳大利亚没有合拍协议，如何开展合作？

蒂姆·菲利普斯：澳大利亚和美国之间并没有正式的联合制作安排，但长期以来澳大利亚的大片制作一直获得美国制片方的支持。过去几十年，有许多来自美国的独立制片人在澳大利亚制片。由于没有合拍协议，这些影片不算澳大利亚国产片，但因项目预算庞大而申请“地点补偿”或“后期、数字和视觉效果补偿”。

南方周末：为什么国际合作能够促进澳大利亚电影产业的发展？

蒂姆·菲利普斯：国际合拍片能够保证不同国家的电影制作人取人之长补己之短，从而制作出成功的电影。从过去几十年的经验看，澳大利参与的合拍片在国际市场表现都不错，因为这些电影从一开始就具有全球观众意识。国际合拍片也是融资制作电影的有效途径，令参与方都有机会从本国获得融资和扶助计划的支持。

南方周末：很多国家都力推合拍片，以提升本国电影产业的竞争实力和就业机会。争取合拍资源时，澳大利亚有哪些优势？

蒂姆·菲利普斯：首先，澳大利亚的制片人、导演和编剧具有非常丰富的经验，以及专业的知识。相当多人有广泛的国际资源，也是优秀的制片合作伙伴。其次，澳大利亚政局稳定，电影制作服务设施精良，工作人员训练有素，能提供专业有效的服务。澳大利亚有特别的地貌环境，天气也以晴朗居多，有利于拍摄工作展开。最后，澳大利亚拥有世界闻名的建筑，成龙主演的《机器之血》就在悉尼歌剧院取了景。据我所知，这是全球第一部在悉尼歌剧院屋顶拍摄打斗戏的电影，之前汤姆·克鲁斯的申请都未获悉尼市政府批准。

临时许可好像测试

南方周末：中国成为了世界第二大票房市场，今后可能跃升至第一，你们对这个不断增长的市场抱有什么样的态度？

蒂姆·菲利普斯：我们已经见证了中澳合拍片近年的不断增长，这得益于中国电影产业的参与，以及（原）中国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的支持。当然，这也得益于中国电影和电视项目开始在澳大利亚拍摄，比如《机器之血》。无论地缘还是商业，中国都是非常重要的贸易合作伙伴，文化创意产业和其他工业层面都是如此。

南方周末：目前一共有多少部中澳合拍片获得了澳大利亚政府的批准？

蒂姆·菲利普斯：目前有五部合拍片获得了批准。另外还有一些电影获得了合拍片的临时许可，已经进入制作阶段。中澳合拍片涵盖了几乎所有类型的电影，从剧情、动作到家庭不一而足。年完成的《黄石的孩子》是一部很棒的战争片，由中国明星周润发担任男主角。年的《寻龙夺宝》是冒险类型的影片，中国演员陈小春和王姬参与了演出。年的《幸福卡片》讲述一个中国孤儿受澳大利亚人兰德尔先生资助的故事，她见到兰德尔时却发现对方并不是一个普通人。年有两部重要的中澳合拍影片，其中动作冒险类型的《谜巢》由中国女演员李冰冰出演。另外一部中澳合拍片《最长一枪》由导演徐顺利执导，王志文、余男等中国演员参与了演出。（注：影片《吹哨人》也于年在澳大利亚开机，该片亦被形容为“澳中史上最大规模一次联合制作”；此外，《玩命旅行指南》一片也取得了中澳合拍片资格。）

南方周末：在已经获得批准的中澳合拍片中，哪一部最成功？

蒂姆·菲利普斯：所有的中澳合拍片，都有一定票房成绩以及获奖记录。就国际影响力而言，我们认为《谜巢》是目前为止最可能取得商业成功的中澳合拍片。

南方周末：从公映结果来看，《谜巢》的票房不及万，你如何看待它在票房上的失利？

蒂姆·菲利普斯：真正理解一个国家的文化和观影偏好，都需要时间和耐心。这是所有合拍片都可能面对的问题。中澳在影视方面的合作虽然已经有一段时间，但深入理解对方的文化并非指日可待。达成这一目标，可能需要通过合作更多、更可持续的项目。

南方周末：成为中澳合拍片，对中国电影公司意味着什么？

蒂姆·菲利普斯：中国电影制片公司能通过合拍片的制作，见识和学习到澳大利亚电影公司的技巧和才能。当然这是互惠的，澳大利亚电影公司也会学到中国电影公司的制作风格，以及拍摄技巧。因为合拍片等同于国产片，澳大利亚电影公司可以凭借这一身份融资，包括但不限于“制片人补偿”。

南方周末：合拍项目和融资、创意贡献有什么样的关系？是否可以这样理解：取得合拍片资格，意味着获得了融资、创意贡献的豁免权，也就是说，如果一部中澳合拍片获得双方政府批准，中方就不必受融资、创意贡献的限制了？

蒂姆·菲利普斯：官方合拍片受澳大利亚联邦影视局合拍片指引规则的限制。这些规则主要为保证合拍片各方在融资比例和创意贡献上实现平衡。举例来讲，如果澳大利亚电影公司的融资比例为%，我们就希望%的创意贡献来自澳大利亚。创意贡献的得分依据“打分系统”来确定。

南方周末：澳大利亚发布的数据显示，年一共有部电影获得了临时许可，仅有部电影获得了最终许可。为什么存在这么大的差距？

蒂姆·菲利普斯：临时许可像一个测试，参与其中并获得临时许可证不能带来任何实际好处，电影公司也不能依据临时许可证申请“制片人补偿”。但临时许可证让参与测试的公司心中有数，既能熟悉申请流程，也能提前预知自己大概能获得多少补偿。《中澳关于合作拍摄电影的协议》签署十年以来，澳大利亚联邦影视局给中澳合拍片颁发了五个最终许可，还有七部电影获得了临时许可。这一差距彰显了电影融资的困难，并非所有的影片都能完成制作。

南方周末：如果一家公司致力于中澳合拍片，它最应该注意什么？

蒂姆·菲利普斯：官方合拍片是中澳制片人货真价实的创意合作。最为重要的是尽早找到愿意合拍的澳大利亚电影公司，尽可能拥抱合拍片提供的各种激励措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