骡子和金子 (2016) - 豆瓣电影

很多人对主旋律影视心存畏惧，总觉得它们代表了严肃、说教，但事物是发展的、变化的，根据我最近几年的观感，主旋律影视反而更好看，因为，在主题上已经有限定了，就要在内容和形式上尽可能地吸引人，要在主旋律这个筐里，尽可能多地装进各种元素，所以，主旋律片子里，反而能看到许多在别的地方看不到的东西。

《湄公河行动》就是主旋律，根据真实事件改编，公安部指导拍摄，坏蛋必须死，警察必须胜利，这简直是最大的剧透，很多人听到剧透两个字就要娇滴滴地捂耳朵的，还怎么拍怎么演？所以在别的地方就要尽可能地用心，剧情特别紧张，动作场面特别燃，卧底的彭于晏虐待毒贩、把毒贩爆头的场景，在别的电视剧里，是万万看不到的。

在央视播过的《十送红军》也是主旋律，讲的是十个红军的故事，但这十个人各有各的命运，各有各的任务和执着，故事特别精彩，去掉外壳依然成立。它借助红军的故事讲反抗，人对加诸于自身的不公平命运的反抗，对永恒的强人的反抗，对陈腐生活的反抗，是不是很接地气？

还有很多谍战戏，在主旋律的掩护下，装进了宫斗、涉案、职场，乃至青春偶像剧的元素。《暗算》和《解密》是特别精彩的悬疑故事，《潜伏》和《悬崖》中的政治气味甚至淡化到了它会被当做职场教育片的地步，最近几年又出来一种青春谍（ou）战（xiang）剧，由小鲜肉担纲，剧情和美术都特别讲究，爱情和谍战并重。

还有抗日剧，已经变成了元素最丰富的跨类型剧，爱情、武侠、奇幻，应有尽有。我看过一部抗日剧，一群抗日志士，为了筹措抗日经费，组成一支寻宝小分队，去山洞里寻找古人藏宝，与此同时，日本人也盯上了这批财宝，两队人马各种斗争……咦，这不是盗墓故事吗？

总之，别被主旋律吓到，能够生存下来的主旋律，故事必然更精彩，情感必须更发达，制作必须更精良。

江苏卫视的《骡子和金子》昨天开播，这部戏，讲的是一个叫骡子的青年农民，因为偶然的际遇，成为红军的编外成员，一个人走完长征，最终成长为红军战士的故事。长征、成长，似乎并不特别，但整个剧的故事看下来，却让人觉得非常意外，所以有人说，这是一个“闻所未闻的长征故事”。

长征前夕，青年农民骡子本来在家搞运输（签着马运货），误入红军撤退的队伍，红军用二十块大洋买下他的马运货，他本准备拿着钱回家去娶青梅竹马的花姑的，但他的马不听别人的话，红军领导索性雇佣了他当马夫。

敌军空袭，炸死了他的马，也让他和大部队失散，为了完成任务实现一定要把货物送到的承诺，他孤身一人走上长征路，最后和红军会师。

一个人的长征，一个人的会师。小人物的成长，小人物的奇幻漂流。

这故事有几个特别之处：

用普通人的视角看长征。要一提起长征，紧跟着出现的就是“人类壮举”这样的词语，和《长征》有关的纪录片，也都是从战略、集体、坚忍的苦旅的角度出发，这部剧却借助一个马夫的经历去写长征。他对红军的理解，对长征的理解，其实也是我们普通人的理解，他深入长征的过程，也是我们普通人逐渐深入理解这项壮举的过程，更主观，却也更有代入感。

▲有的演员在进入中年之后才显露出魅力，姚卓君也是这样的演员。

带着奇特的命运走长征。骡子遇到的红军部队，不是普通的队伍，而是苏区中央银行的马队，马匹运输的是黄金，骡子和大部队失散了，身上还带着负责托运的黄金，所以一心要把黄金送归大部队，这就开启了他一个人的长征。黄金部队的故事，以前从没在荧幕上看到过，重金在身，必然又有与众不同的遭遇，这是这个故事最奇特的地方。

如果换算到古代，这就是一个镖师履行承诺，千辛万苦把接下的镖送到目的地的故事，如果换算到神话里，这或许是一个青年修炼者，把魔戒或者法柜送还仙界的故事。能够进行这种换算的故事，是有共通情感的故事，是美国比较神话学家约瑟夫·坎贝尔所说的“英雄的旅程”那样的故事。

什么是“英雄的旅程”呢？约瑟夫·坎贝尔在深入研究世界各地的神话和传说后，得出了一套关于神话的理论，其核心是“单一神话”，在他看来，一切神话都是同一个神话的展现，这个“单一神话”，是“故事背后的大故事”。他把这个大故事命名为“英雄的旅程”，所有的故事，都是这个大故事的变种，英雄们变出一千种样貌，旅程也演变出无数种形态。这种故事被反复讲述，这种英雄也反复出现，他们都已经深深嵌入人类意识，在面貌上让人觉得陌生，在精神上让人觉得熟悉，每次出现，都能引起人们的共鸣。

《骡子和金子》显然也是这样的故事。

和海德博士一样的双生兄弟终身较量。海德博士是史蒂文森在《化身博士》里创造的人物，故事里的杰基尔医生喝下药水，就会变成海德博士，到处作恶。《骡子和金子》里的骡子，也有类似的遭遇，他有个孪生兄弟，名叫黑伢子，因为洪水失踪，从此生死未卜，再相见时，黑伢子已经变成名叫云中飞的国民党士兵，心狠手辣，为了生存，偷钱、杀人无所不为。他们的相遇，必然造成强烈的戏剧性，他们的较量，象征着一个人和自己黑暗面的较量，两个人又分属不同的阵营，这样的设定更是意味深长。

▲富大龙一人分饰两角，扮演骡子和他的孪生兄弟黑伢子（云中飞）。

像“西游记”一样的奇幻漂流。骡子独身上路，途径江西、湖南、贵州、云南、四川，行程有万里之遥；路过山村、小镇、城市，遇到土匪、饥民、彝族部落，见过众生众相；也和部落首领女儿、将军女儿、红军眷属、来自上海的舞女相遇，遇到很多事，遇见很多人，有过传奇般的情感经历。这趟行旅，不仅仅是单纯的行走，更像是一个人的“西游记”，一个人的奇幻漂流。

而这个故事，也跳脱出了“长征”的限定，有更宏大的野心。剧中的军人们，也包括骡子这样的临时雇用人员，不是为了短期目标而牺牲的，不是为了打土豪分田地，而是为了避免让这个世界成为一个“完全以捕食其它动物为生的世界”（大卫·米切尔小说《云图》里的话），那样的世界里，谁都无法存活下去，自私意味着消亡。

让人产生共鸣的，让人振奋的，就是这种没有时间性的反抗精神吧。这种精神，放到秦汉唐宋，能给人力量，放到未来的银河帝国，同样行得通。

在故事刚开始的时候，姚卓君扮演的红军军官，在一间由教堂改装成的战地医院里，在战友的遗体中间，掀开蒙尘的钢琴，弹着琴唱起《国际歌》。其实，那首歌的歌词，从来都没有过时，也从来都没有失效：

起来，饥寒交迫的奴隶！

起来，全世界受苦的人！

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，

要为真理而斗争！

旧世界打个落花流水，

奴隶们起来，起来！

不要说我们一无所有，

我们要做天下的主人！

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，

也不靠神仙皇帝！

要创造人类的幸福，

全靠我们自己！

我们要夺回劳动果实，

让思想冲破牢笼！

快把那炉火烧得通红，

趁热打铁才能成功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