书接上回，甄嬛听闻皇上要在景仁宫召见诸位嫔妃，不敢怠慢，忙让小宫女与槿汐帮自己更衣梳妆，之后，便带了槿汐匆匆赶往景仁宫。

景仁宫。外景。

宫门口高挂‘招魂幡’迎风飘扬，守门侍卫神情冷峻列队两旁，一个个横眉立目岿然不动，恰好似五方神煞粉墨登场。使得原本便有些波谲云诡的景仁宫此时更添了几分神秘莫测、魅影幽幽。

甄嬛行至宫门外，见此景状，不由得越发心跳加速，惶惑不安起来。遂站下脚步，抚了抚胸口，低声唤道：“槿汐。”

槿汐闻言忙趋身向前，会意地托起了甄嬛的手，小声安抚道：“娘娘莫怕，苏培盛已经说了，此次来景仁宫，于娘娘而言——无关福祸。”

“本宫知道，可是，不知怎的，本宫就是心慌得不行。”

“娘娘，您生前是新帝之母，一国的太后，天赐威仪、何惧之有？即便私心里真的有些慌乱，也不该‘形于色、流于表，毁损仪态’。要不然，娘娘便先在这宫门一侧略站一站，先缓一缓再进去？”

正说着，身后却忽然传来一句娇声嫩语地呼唤：“菀姐姐，是菀姐姐吗？”

1：故人重逢心头惊，亦忧亦惑宠溺生，虽未得解犹疑事，一见随喜沐春风

甄嬛不由得心中一凛，忙回头细看，却是淳儿。

甄嬛不禁含笑嗔怪道：“冷不防倒吓了我一跳。淳儿，怎么是你，你不是已经‘转世投胎’去了吗……？”

淳儿笑道：“是啊，我的‘天魂’已经去投胎了，可我的‘地魂’和‘人魂’还守在这里呢。皇上命人举了‘招魂幡’召我们前往景仁宫汇聚，妹妹不敢不来。况且，我也想趁此机会‘再看看皇上’，看他‘白了没有，胖了没有’？言罢嘻嘻笑了起来。”

甄嬛嗔怪道：“你瞧你，还是这般孩子气，又胡说了，也不怕被人听见了笑话。”口里虽这么说，心里的不安却被淳儿那率真不羁地嬉笑声给驱散了不少，反倒也跟着轻松释然起来。

槿汐则悄悄凑至甄嬛耳边提醒道：“娘娘，既然淳贵人都过来了，想必那余莺儿、富察贵人、以及襄嫔、丽嫔她们恐也要汇集至此了。”

甄嬛面无表情地点点头，沉静道：“无妨，由她们去吧。”

淳儿主动过来挽住甄嬛的手臂，好奇道：“菀姐姐，你可知皇上召见我们有什么事？我正在宫里学着做点心呢，就接到皇上这样的指令。害得我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，便连忙洗了手，梳了妆，赶往这里。”

甄嬛摇摇头道：“我也是刚刚行至此处，并不知什么事，咱们一会子进去了就知道了。”

说话间，甄嬛已携了淳儿的手，来至在景仁宫前厅内。却见诸位嫔妃具已到齐，并按照生前的大概座次各就各位。淳儿见状，便知趣地撒开了甄嬛的手，自己寻了把椅子坐下。

甄嬛见端妃、敬妃已然在座，便移步过来，先问候了端妃，遂又挨了敬妃身侧坐下。敬妃见甄嬛已经落座，便也忍不住悄声问道：“妹妹，可知皇上今儿召见我们所为何事？”

甄嬛低声回道：“我也正疑惑呢，且等等看吧。”话音未落，却听得华妃杨声问道：“不是说皇上召见我们么，皇上在哪儿啊？”

襄嫔在一旁低声提醒道：“娘娘稍安勿躁。想必皇上已经在来的路上了。”

华妃乜斜了襄嫔一眼，幽幽道：“你一向伶俐慧智，善察风向，可知皇上召见我们所为何事？”

襄嫔闻言，登时涨红了脸，讪讪地道：“娘娘恕罪，嫔妾也不知。”

“既然你也不知，那本宫问一句，你插什么嘴？”

此言一出，襄嫔便更加不知所措，忙诺诺致歉，赔礼不迭。此时，一直在坐在首位沉默不语的端妃，却缓缓抬起头来，侧目打量了华妃一眼。虽面色如常，目光如许，却令华妃观之色变，竟不由得微微一怔，随即便正襟危坐、禁声闭口。

端妃见状，复又低下头，慢慢端起面前的茶来，轻轻吹动水云，细细地呷着。并不与任何人攀谈问询、左右顾盼。

一时间，整个景仁宫鸦雀不闻，众人皆都屏气宁声，低眉顺眼，静候皇上的到来。

大约过了半炷香的功夫，忽听宫门外的太监高声喊喝道：“皇上、皇后娘娘驾到——”

诸位嫔妃们闻言，忙正衣襟敛姿容，起身站立，神情恭谨肃穆，齐齐垂首恭迎。

待听得帝、后居中落座，诸位嫔妃便纷纷起身离坐，屈身叩拜——按照生前惯例请安问候礼毕。

皇上沉声道:“罢了，都起来吧。”

诸位嫔妃依次坐回原位，因不知吉凶祸福，一个个皆都低眉顺眼，眼观鼻，鼻观口。口问心，静默不语。

2：爱恨情仇现堂前，天道昭昭难欺瞒。贤后初露庐山面，人心所向何须言？

甄嬛难抑心中疑惑，忍不住偷偷拿眼窥了一眼皇上，却发现皇上今日穿的竟然是盛装朝服，且此时的皇上表情冷冽，气度超然，远非往日可比，温情款意丝毫不现，亲切随和荡然无存，其神态庄严拒人千里，其肃穆疏离遥若星辰。

甄嬛心中不禁“咯噔”一下，胸中暗暗升起一股莫名地凄凉与哀伤，脑海里竟情不自禁浮现出一首出自东汉的五言诗《留别妻》——

“结发为夫妻，恩爱两不疑。欢娱在今夕，嬿婉及良时。征夫怀远路，起视夜何其？参辰皆已没，去去从此辞。行役在战场，相见未有期。握手一长叹，泪为生别滋。努力爱春华，莫忘欢乐时。生当复来归，死当长相思。”

思及至此，甄嬛又忍不住将目光移向了皇帝身边的‘皇后’……

这一看不打紧，甄嬛目光所及之时，竟如遭雷轰电掣一般，她赫然发现：在皇帝身边，居然有一左一右两位皇后，左边坐着的是‘仪态万方，端庄威仪’的纯元皇后，遥遥望去如皓月当空。在右边坐着的，则是看似‘风华依旧，却气韵黯然、神情微妙’的继后——宜修。

“纯元皇后？竟是纯元皇后！”随着甄嬛低低的一声惊呼，诸位嫔妃方如梦初醒，竟也忍不住抬起头来细看……

一时间，诸位嫔妃神色大变，一片哗然，竟不约而同再次起身离坐，纷纷倒身下拜:“妾等给纯元皇后请安，愿皇后凤体安康，福泽万年！”

纯元皇后先是一怔，旋即便颔首笑道:“诸位姐妹，免礼。”

然而，此时的端妃、华妃，齐妃，富察贵人与安陵容，以及芳贵人等，却丝毫未见有起身之意，依旧匍匐在地，长跪不起。诸位后续妃嫔见皇贵妃与贵妃皆未平身，自然不敢擅自起身，遂也陪跪不起。

纯元皇后见状，只得再次婉转道:“诸位姐妹，请起。”余音未了，却听见堂下忽然传来隐隐地啜泣之声。甄嬛心中诧异，忙侧目寻声望去，却见是华妃双肩耸动，抽噎不止。

甄嬛正自狐疑，却听得华妃哽咽道:“纯元皇后，就请让嫔妾跪一跪吧。嫔妾虽是初见凤颜，却被恩泽已久，我那胎死腹中的孩子，若非得遇纯元皇后收养照拂，恐会魂魄无依，沦为婴灵野鬼。嫔妾铭感五内，深觉不安。然，大恩不言谢，嫔妾无以为报，唯有给您叩个‘响头’以示感戴之情。”言罢，果然将头重重磕在地上。

一言既出，齐妃，复查贵人，芳贵人，安陵容，以及诸多子女夭亡的嫔妃们纷纷附和感应，泣不成声。异口同声道:“妾等感念纯元皇后慈悲博爱，无上恩德，妾等无以为报，于心不安，唯有允准嫔妾给您磕个响头——聊表寸心。”

一时间，景仁宫内‘啜泣声、叩头声’竟此起彼伏连做一片。

纯元皇后见状，亦不禁潸然泪下道:“诸位妹妹，切莫如此，快快请起。此乃我分内之事，于公于私我责无旁贷。且皇上在此，若诸位姐妹再这般长跪不起……”

“无妨，民意不可违。”未及纯元皇后把话说完，皇帝已缓缓拉过纯元的手，轻轻拍了拍，并深情凝视着纯元，恳切道:“由此可见，朕当初——并没爱错人。”

“皇上，还是快让诸位姐妹平身吧，地上凉，且湿气重。已经跪了这么久，恐膝盖和额头都要受伤了。”

皇上点点头，赞许道:“这也恰恰是她们‘自愿长跪不起的缘由’，虽然朕执政几十年，却未必会有哪个王公大臣自愿臣服于朕。而你，却做到了。由此可见，能征服人心的，从来就不是什么王权富贵，而是无私的仁慈与爱。”

纯元牵强一笑，却无心于皇上的赞誉，而是满眼悲悯的望了望堂下跪着的嫔妃们，再次恳请道:“皇上？”

皇上会意，遂语气凝重道:“都起来吧，朕与纯元还有话说！”

众位嫔妃闻听此言，方才缓缓起身，回归原位落座，一面低头揩泪，一面聆听教诲。

而皇上却并未继续教导嫔妃，而是侧过脸去，打量着满面羞愧的宜修，平静道:“宜修，你没什么话要对诸位嫔妃说的么？”

宜修忙站起身，对着皇上与纯元郑重行了一礼道:“臣妾罪孽深重，无言以对，全凭皇上与姐姐发落。”

“这么说，你是不想‘现身说法’了？”皇上眼神灼灼地凝视着宜修道。

“臣妾死有余辜，无颜狡辩。”

“既然如此，那你想不想知道，‘彼时’你姐姐的想法？”

“彼时？”

“是的，彼时。”

“恕臣妾愚钝，皇上是指什么？——‘彼时’是几时？”

“就是纯元有孕之时。”

宜修脸色骤变，哀哀恳求道:“皇上？难道非要当着诸位姐妹的面，置臣妾于如此不堪地境地么？”

要知宜修与纯元又要曝出什么惊人过往，且听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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